水与女人 - 『颓废生活』 - 东方娱乐论坛

无论是"水做的骨肉"，"柔情似水"，"水灵灵"之类的褒扬，还是"水性杨花"，"祸水"之类的贬斥，中国人把女人与水相联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水质至顺又通变，在"男主阳刚，女主阴柔"的传统定位中，水作为女人的代称，在个性的修养和家政的职责上，确也不失为贴切的比喻。

　　在先秦典籍中，水因柔顺赚得智慧的美名。《论语》中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老子》中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种"尚水"的象征也见于建筑中：汉王朝继承"秦之旧苑"，在关中地区开上林苑，其中就有修治巧妙的人工水面，"穿昆明池像滇河"，"渐台，泰液，像海水周流万丈，瀛洲，蓬莱"。宫观台榭穿插其间，相映成趣，穷妙极丽。此格局遂成为历代园林构筑精神之圭臬。或以水为中和，如北海；或以水为卫护，如故宫；要么就像圆明园，当初康熙帝将这座明代私家园林收归内务府，后赐给雍正时就欲改造为一座"林皋清淑，波澱渟泓"的以水面为主体的水景园。此后在历代的完善中，它吸收了江南风景与园林的精华，并根据北方气候和地理加以调和，聚山引水，移天缩地，渐成一座以"美丽的无秩序"和变化无穷的"天然野趣"而震惊于世的"人间真天堂"。号称七十二景的承德避暑山庄，其营建格局更以重视理水导流为首务，它的水景细分至泉，瀑，潭，河，池，湖，终使得"聚则辽阔，散则潆迴"，静动交呈，山水一体。①

　　水除了是生者怡悦情性所必需，也是亡者入土为安，家族祸福所系之关键。相传晋人郭璞著《葬书》，认为选择葬地首先要"乘生气"。所谓"生气"，有如春风拂物，是自然界生机勃勃之气。为此，必要"避风聚气得水"，远厉风肃杀之所，近以水气为滋润。这也是"风水"一词的由来。②

　　其实不止于中国，很多国家文化中都赋予水以神秘和圣洁的光华。在印度保存最完整的摩亨佐达罗古城遗址中，几乎每家都有砖砌的水井，浴室和排水管道。室内的排水管道连接着小巷的阴沟和大街的下水道，上面覆盖着砖石。这样贯穿全城的排水设施在古代世界是首屈一指的。古城西侧便是著名的摩亨佐达罗大浴池，它坚固又精美的设计，表达了印度人以圣水净化灵魂的虔诚。

　　所以当水以精神性质感观照女人时，得到的是一种朴素美感的传承。

　　如果水仅用与女人的身体相比对，那便有如对名画恶俗的挪用滥制，是借艺术的名义，打赤裸的主意。

　　在基督教早期传统中，沐浴是不受鼓励的。一位修道士若要表示对上帝的虔诚，便应避免与水的任何接触。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浴"即"欲"也，自诩为清净无为者所要刻意压抑的，却恰恰是对裸露的淫欲。福柯在《水与疯狂》中，抽象了一种不同于东方话语体系的现实："在西方人的想象中，理智长期以来就属于坚定的大地。无论是岛屿还是大陆，辽阔宽广的大地执拗地推挡着水，只给它留下岸边的沙地。非理性自古以来就属于水。""在古老的想象中，疯狂具有流动的本性。"所以女人仅从肉体出发而与水相联系时，剔除一切显性和隐性的观者后，才能保住纯洁的美名，否则便只剩下邪恶的诱惑。猫头鹰在古埃及神话中是死亡和黑夜的象征，它伴随着死去的太阳在地平线下面的阴间世界运行。而智慧女神的化身动物，恰好是猫头鹰。这精神层面上并非意外的巧合，做了所谓两性文化传统及思维模式的真实注脚。

　　为了解脱与现实欲望的干系，模糊聚焦于肉体的实际目的，画家们常常赋予裸女以具体可感的身份：或是名声清白的仙女，或是偷食禁果的夏娃，或是统管爱与美的维纳斯。于是，窥淫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艺术的审美中剔除了功利的瑕疵。美国有个著名的"游击队女孩"团体（Guerrilla Girls ），成员总戴着滑稽的大猩猩面具，按她们自己的解释："Guerrilla这个名称的双关含义既指为自由而战的勇士，又使人联想到大猩猩(Gorilla)这种野兽的进攻力量。"③她们多是独立的艺术家，专以张贴大量标题鲜明，言简意赅的文字海报来表述女性主义的观点。她们攻击纽约艺术圈中忽视女性的不平等现象，无论是画廊，画商，美术馆，画家，艺评家，美术杂志都无一幸免，当然，她们最终的指向，还是人类文化文明史。她们最有名的作品是将安格尔所画的土耳其裸体宫女戴上了大猩猩面具，同时回望着观者，发出了尖锐地提问--难道女人一定要裸体才能进得了大都会美术馆吗？(Do women have to be naked to get into the Met. Museum?)此次公布的一组数据在曾经漠视的心态中突显出力度：在大都会美术馆现代美术收藏部分，女性艺术家只占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比例，而在整个藏品中以裸女为主题的却有百分之八十五描绘的是女性。即使没有水的陪衬，女人的生存也有义务献出浴者的姿态和表情！

　　消费品毕竟与艺术品有别，趋利的本能使它更关注所要交换的价值。按照詹明信的说法："当前西方社会的实况是，美感的生产已经完全被吸纳在商品生产的总体过程之中。也就是说，商品社会的规律驱使我们不断生产日新月异的货品（从服装到喷射机产品，一概得永无止境地翻新），务求以更快的速度把生产成本赚回，并且把利润不断地翻新下去。"④所以在商业社会中，成就的是对女人与水的双重利用。

　　一个宣传"肽饮"的广告，大唱主角的是一个用手自慰胸部的女人形象。字典上解释这个所谓"肽"字，"是一种有机化合物，由氨基酸脱水而成；含有羧机和氨基，是一种两性化合物。"对于缺乏专业知识和专业术语理解力的消费者来说，这个新名词的确不大讨巧。但作为炎炎夏日的清凉饮料，解渴和激发活力的功能该是一贯的，要不然也不能成为中国羽毛球队指定饮品吧。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广告上的女体（刻意？）展露的却是浓浓的慵懒和焦渴气息，在自满自足中，"她"默许了"女人可欲"的观念，助长着随时发生的精神性群*；除此之外更有意味的，是"她"隐去了头和下体，从而某个具体的女人形象，被限定在了集体性"女人"身上，她成了一个性别符号，在纯粹动作的表演中，唤起观看者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饥渴。性欲作为一个刺激点，隐晦的涵义在无须言明的意识挑逗中，再一次为商品巧妙的促销。

　　可怕的不在于性别的差异，而在于性别的优劣等级，商业的利用最终是原于文化的建构。身体本来是美好的，裸露亦无罪。当把商品交换中性别利用的心理定势及荒唐的"合理性"涂抹干净之后，我们可像海子一样，发掘肉体的美：

　　在甜蜜果实中

　　一枚松鼠肉体般甜美的雨水

　　穿越了天空蓝色

　　的羽翼光芒四射

　　并且在我的肉体中

　　停顿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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