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暗夜之光（待续）

1.药香

　　据说，从我吃奶的时候便开始吃药了。 　　是用洁白的瓷罐子熬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妈妈常一边熬药，一边烧爸爸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于是我最先记住的，是常年弥漫在空气里的肉香和药香，两相融合，不分彼此。 　　 　　我记得两岁时爸爸第一次抱我出去晒太阳。我喜欢那样的温暖和明亮，于是对着那遥远的金色球体咿咿呀呀手舞足蹈。但爸爸很快便抱我回转，丝毫不理会我的抗议。 　　一到家便迎上他*的焦虑：“怎样了怎样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头疼和晕眩的状况一点都没有，皮肤上也没出现红疹。而且，水姬好象很喜欢阳光呢。”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喃喃着，“也许药效成功了，也许她不像我。” 　　“我想，我们该考虑搬家了，为了水姬。”爸爸举起我，“水姬该过正常人的生活。” 　　妈妈眼中盈了泪：“当然。我们要给水姬最好最好的生活。水姬是我们的宝贝。” 　　 　　于是，一个月后，我们搬到了新家，浅水湾的一幢小别墅里。 　　不同于旧居的有门无窗，晒不到半点阳光，新居的南面是宽敞明亮的居室，还有个很大的阳台。只中间以墙为界，北面依旧是没有阳光的清冷。 　　爸爸雇了保姆陪我睡南面，但我常常在午睡时哭醒，叫妈妈。为什么妈妈不陪我睡呢？我不明白。妈妈不要水姬了吗？ 　　换了好几个保姆也无法让我安然。妈妈终于妥协，搬我回北面。北面好冷，但在他*的怀里好温暖。 　　依旧每日喝不知名的药，习惯后便不觉得苦。爸爸每日会抱着我在南面的阳台上晒一会太阳。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小心翼翼。

　　两岁，开始读书。 　　三岁，学会写字。 　　妈妈抱着我笑：“水姬是最聪明的孩子。” 　　“当然了，有你们家族的优良遗传。”爸爸道。 　　妈妈却立马变了色：“宁愿她不要像我。” 　　我伸出手摩挲妈妈光洁苍白的肌肤：“像妈妈有什么不好呢？” 　　“水姬，你以后会明白，等你再大一些。”

　　When the sun shines 　　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night is on the run it's a new day it's a new day and I fly up to the sun 　　我常常一个人在阳台上唱这首歌。爸爸的生意越来越忙总是天黑才能回家，而妈妈从不逾越南面一步。 　　“妈妈妈妈，天上飞过一只鸟。” 　　“妈妈，今天没有太阳，下雨了。” 　　“妈妈，天黑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为什么你不出来看？” 　　妈妈总回答一些奇怪话语：“看得愈多，愈不会满足了。有你，有你爸爸，妈妈已经很幸福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跑回去继续对着那一小块天空发呆。

　　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明白，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纳我和爸爸。我始终没能明白的是，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和悲哀。

　　六岁。 　　“送水姬去学校吧。水姬，好孤单。” 　　“水姬还小，要不再过两年？水姬上学以后怕没人陪你。” 　　“我没有关系。水姬的智力足以应付一年级的课程。我们说好要给水姬正常的生活，是不是？” 　　“那，我以后尽量早些回家陪你。” 　　…… 　　“蓝，你有没有后悔？” 　　“什么？” 　　“离开亲人，放弃整个家族，跟我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你有没有后悔？” 　　“永不后悔！”

　　学校于我是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它叫圣安小学。在半山腰上，有一条蜿蜒山路盘旋而上，坐在车里可以看满眼的绿树红花。最开心的是学校里有一大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有好多黄头发蓝眼睛的，可爱极了。 　　报到时黑头发的老师看着爸爸：“这么小，几岁？” 　　“六岁，不过，已经自学了一年级的课程。不信，老师可以考她。” 　　老师对着我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水姬，顾水姬。” 　　“What's your English name?” 　　我望向爸爸，我没有英文名字。然后我转头，对老师笑：“Blue. My name is Blue.” 　　Blue是他*的名字，有很美丽的发音。 　　我成了圣安小学一年三班的学生。

2.施黛

　　施黛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是中葡混血儿，有一头茂密的金黄色卷发，蜜色肌肤，洋娃娃一般的笑容。 　　开学第一天施黛的名字成了同班男生取笑的对象：“施黛，黛施，death。” 　　令所有人讶异的是施黛冲过去扯住那男生的领口：“我叫施黛。My English name is Della, not death. Do you understand?” 　　“Oh, yes, yes, I see.”那男生唯有点头称是的份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有一日这样的矛头会对向我。 　 　　是在一节体育课结束后。天气太热，大家回到教室都已是大汗淋漓。同桌的男生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转向我，生硬的国语：“你身上，什么味道？” 　　我愣了一会，闻闻手臂：“没什么啊。” 　　“有，臭！”那男生扭头吹了声口哨，示意全班安静，然后慢条斯理地问：“Do you smell anything unusual?” 　　“That's right.”几个男生靠近我然后得出结论。 　　突然想起家中日日相伴的药香。是说那种味道吗？如何是臭的？ 　　面对一屋子人的哄堂大笑急得要落下泪来：“是药，是药香，不是臭。” 　　“胡说！”同桌反驳：“我，吃好多药，不臭！” 　　“不一样，不一样。”声音在笑声中淹没。如何叫他们明白？ 　　“她吃的是中国的一种药。臭吗？我觉得香。”我听到施黛清脆的声音，似于溺水的人的一种救赎。 　　“Are you know-all? Portuguese! Shit!” 　　“比你强！中国人连国语都说不好，没救了。” 　　“你，杂……” 　　“我是华籍！”话音未落同桌男生已多了两个黑眼圈。

　　事后我们三个理所当然地被请进了办公室。老师搞清始末后，对着施黛和那男生：“骂人打人都不对。你们两个留下来，罚抄校规30遍。”然后转向我：“顾水姬，你可以回家了。” 　　我犹豫着看施黛，施黛却无所谓地对我点头。

　　第二日施黛坐到了我旁边，还来了个日本式的鞠躬：“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以后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不敢，你中文说得这么好。” 　　“你敢不教？”施黛睁大了一双圆眼：“看在我辛苦抄校规的份上……” 　　“我是说可以相互切磋。” 　　“切错？什么是切错？” 　　“这个……”

　　“你吃好多药吗？” 　　“是，每天都吃，和吃饭一样。” 　　“吃太多药不好，你又没病。” 　　 　　那天回家，餐桌上照例放了一碗熬好的药。我第一次表现出不合作态度：“妈妈，我不要吃。” 　　“怎么了？” 　　“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别的小朋友都不吃。” 　　“谁说你没……叫你吃你就吃，别那么多废话。” 　　“不吃，就不吃。人家还以为我不正常呢。” 　　“人家，人家，你妈会害你？” 　　…… 　　这是妈妈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他*的手隔着裙子打在屁股上还是冰凉的。不是很疼，但我哇的一声哭了。只是觉得委屈。脑中不断浮现班里同学看到我掩住鼻子的样子，还有施黛充满疑问的眼神：“吃太多药不好，你又没病。” 　　药还是在他*的严厉监督下喝了下去，就着眼泪。但后来，我会趁妈妈不注意把药偷偷倒掉一些。 　　所谓不知者无罪。那时候我无法明白妈妈说的“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的含义。我也不知道，我的任性在日后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倘若知道，定是万万不会如此的吧。但生命的河流，以决绝不带丝毫留恋的姿态流逝，而其本源，是如此的蒙昧无知。

　　“施黛，我身上还有药的味道吗？” 　　“淡了很多哎。你不吃药了？” 　　“恩。”我笑，在阳光下旋转：“瞧，我好好的，健康的很呢。”

3.幻灭

　　“葡萄牙人的皮肤都很白啊，怎么你是蜜色的？” 　　“晒的啊。呵呵。太喜欢跑出去玩。” 　　“黛很漂亮呢。”我羡慕地看她那张红润的脸。 　　“那么水姬以后要跟着黛了。黛去哪里，水姬去哪里。就可以和黛一样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得不承认，和黛一起的这两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常常会想起黛从哄笑的人群中向我走来，用清脆的声音为我辩驳，握住我冰冷的手。黛的手很温暖，从此记住了那种温度。 　　 　　黛的精力旺盛得让人惊讶。她会在烈日炎炎的正午叫我出去游泳。其实从南面的阳台上便可以看到海，只是我还不够高，要爸爸抱着才可以。出了家门没几步便是沙滩，人工的。爸爸说香港无沙，都是由内地运来。果真如此，拨开浅浅一层沙下面是光滑的瓷砖地面。我和黛常费好大工夫把周围一大片的沙聚集起来，学电视里把自己埋在沙里做日光浴。 　　“常常这样晒呀晒呀的，水姬就会和黛一样了。”黛说。 　　但我的肤色始终是没有红润的白。 　　我也始终没有学会游泳。黛下水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躺在人造的沙滩上，看蓝天，白云，和那个火红球体。海水有时候会轻轻漫上脚踝，再轻轻褪去，温柔得像他*的手。

　　也曾带黛回家，黛只对南面那个偌大的阳台感兴趣。“你家好奇怪”，黛说，“你妈妈住那么阴冷的北面不会生病吗？连窗户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有些窘迫，“也许妈妈喜欢这样。” 　　奇怪的是妈妈也不喜欢黛。“她很漂亮。” 妈妈说，“可是她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妈，是你见人太少的缘故啦。”我想妈一定是不习惯黛的活跃。妈和黛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个静极，一个动极。可她们都是我爱的人。 　　爸爸有些不以为然：“水姬总该有她自己的朋友。黛很活泼，能带动水姬也好。” 　　妈妈不再说话，转身回房间。他*的背影，怎么说呢？看上去很寂寞。

　　临近八岁。 　　“水姬在我们的家庭生日会上可以许个愿望哦。只要妈妈做的到，一定会答应你。” 　　“只可以一个吗？不可以两个？三个？” 　　“水姬，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哦。这样了，水姬想好一个最重要的，到时候告诉妈妈。” 　　我嘟起嘴：“妈妈好小气哦。” 　　“一年一个好不好？每年水姬都可以许一个心愿，然后妈妈拿起仙杖让愿望实现啊。” 　　“将就啦。” 　　 　　最近常常觉得头晕，皮肤上像有小虫在爬，痒痒的。站在荫凉处又会好一点。 　　“你一定是中暑了。”黛说。 　　我笑：“你还真是中国通。” 　　 　　8月24日，我的生日。我已经决定要向妈妈要一只维尼熊，比我还要大的一只。虽然我还想要kitty猫和大笨狗。不过算了。妈妈说只能要一样，不可以贪心。

　　下午，体育课。 　　站在太阳下面那痒痒的感觉又往上爬。我悄悄躲进阴影里。 　　“不喜欢运动的女孩子不会漂亮的。皮肤会是不健康的白。” 　　感觉到体育老师意有所指，并且斜着眼瞄向我，我只好从树荫中走出来。 　　“好，接下来我们跑四百米。”老师宣布。 　　伴随着一阵不情愿的嘟囔声一群人懒洋洋地迈开步子。“跑起来，不要停！”老师严厉督促的声音。 　　“黛，你说，我真是不健康的白么？” 　　“不许说话！” 　　黛朝我吐了吐舌头，把话咽到肚子里。

　　从没觉得那么累，几乎喘不过气来。头顶的太阳像个烤炉，烤得全身痒痒。眼前明晃晃的一片，视线越来越模糊。 　　“不健康的白。”老师说。 　　我不能停下来，我不是不喜欢运动。 　　但是好累，好晕，想要躺下来，就一下，一下就好。 　　眼前终于一片漆黑。

　　醒来时已经在家里。全身涂满了药膏，冰凉的，好舒服。然后听到爸妈在外面说话，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声。 　　“水姬怎么样了？不是说只要从出生时开始吃药就没事了吗？怎么会这样？”是他*的声音。 　　“我说过药不能停的。可是从测试结果看，她体内药份很少，估计停药有一段时间了。” 　　“不可能！我们一直没有停过。城，是不是？我们没有停过。” 　　“那，何医生，请问还有没有办法……”爸爸的声音镇静一些。 　　“唉”，那女声叹气，“目前是无能为力了。她也许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以见阳光，那是因为体内的药力还没有散尽的缘故。但很快，就到尽头了。在那以后她会和顾太太一样，不能晒太阳。寿命，也……比较短。以后我每过一段时间会来给她做一次全身检查。对不起，先告辞了。” 　　门阖上的声音。我的眼泪掉下来。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不是真的。 　　我在阳光下旋转：“黛，我好好的，健康的很呢。” 　　我趁妈妈不注意把药偷偷倒掉，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说我身上臭臭的了。 　　我躺在沙滩上，温暖的金色沙滩，黛从水里探出脑袋。 　　体育老师说“不健康的白”。 　　妈妈说：“我总是为你好的，妈妈不会害你。” 　　要到今天才明白，有个词叫自作自受。倘若早些知晓，再苦的药我都会喝。倘若早些知晓，我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倘若早些知晓，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取阳光。 　　但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回头了。 　　八岁，我的生命被宣判了缓期死刑。

4.下坠

　　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来不及擦掉眼泪。 　　“水姬，……你都听到了？”他*的眼睛也红肿着。 　　“妈，不是真的，是不是？妈，她骗我们，是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水姬，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抱住我，眼泪打湿了我的肩。

　　是夜的家庭生日会，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结束。只因在许愿时我说： 　　“水姬不要维尼熊了，也不要kitty猫和大笨狗。水姬只要看到阳光的时间久一点。” 　　勉强维持的笑脸在刹那间崩溃。我想我又说错话了，害妈妈流那么多眼泪。可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下来。爸爸在一旁不停地抽烟，但沉默着不发一言。

　　第二日照常去上课，已没有多少时间。被获准免除一切课外活动，几个男生也不再对着我做鬼脸。课间他们在阳光下奔跑时我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看。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不知道眼下所拥有的，什么时候会被尽数收回。 　　“上帝，观世音菩萨，水姬是很乖的小孩，请保佑水姬，阿门。” 　　睁开眼睛看到黛，支支吾吾的样子。 　　“黛，怎么了？” 　　“我，对不起，我不该叫你不要吃药的。” 　　“不关黛的事呢，是我自己不乖……”突然想起，上帝因为水姬不乖所以要惩罚水姬吗？“好在妈妈没有问起，也许是只顾着怪自己了。问起也没有关系，真的不关黛的事呢，黛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黛的脸色由阴转晴：“水姬一定没事的啦。黛会和水姬一起祈祷的。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观世……” 　　“观世音菩萨，中国的神。” 　　“灵吗？什么样子？”

　　接连几个晚上在阳台上看星星。星星越来越少，爸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爸是不愿意见到水姬了吗？ 　　搬了凳子爬上去，就可以看到海，沙滩，还有门口的马路。爸爸回来的时候我可以第一个看到。 　　“水姬，小心！”听到他*的尖叫，不及回头，那双熟悉的手已从身后紧紧抱住我。 　　感觉到妈妈喘着气的心跳。“妈妈，怎么了？” 　　“没事爬那么高干什么？想掉下去摔死啊？”妈妈好象很生气。 　　“我，……我想看到爸爸回家。”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如水温柔：“那，妈妈陪水姬一起等。” 　　这是记忆中妈妈第一次站在阳台上，因为我。看得多了会不快乐吗？当时并没有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只记得夜风清凉，他*的怀抱很温暖。后来学会了一个词：夜色如水，便是此情此景了。

　　“爸爸不喜欢水姬了吗？为什么还不回家？” 　　“怎么会？”妈妈用手理顺我的头发，“爸爸最爱的就是水姬了。是爸爸的生意太忙了，最近，压力又太大。” 　　楼下灯火通明的夜如同白昼，四下寂静。有汽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我雀跃：“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车在家门口停下，却不是爸爸的车。车门打开走出一个金发女子，和她一同出来的是醉得东倒西歪的爸爸。记忆中，从没见过爸爸喝酒呢。而他们的样子，好亲密。 　　“水姬，回去吧。”妈妈淡然的声音不容人反驳。身后爸爸大声嚷嚷的声音传上来：“黛丝，我喜欢你的黄头发。I'm happy!happy……” 　　 　　夜，安静得出奇。爸爸冲进门便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妈妈拿了床毯子帮爸爸盖上，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北面的房间。他*的脸色好冷。我乖乖地躲进自己房间，不敢出声。 　　清晨起床时听到外间爸爸的吞吞吐吐：“蓝，有件事……想跟你说。我和黛丝……” 　　“水姬，快过来吃饭，要迟到了。” 　　我跑出来，爸爸把半截话咽到肚子里。 　　“水姬，来，吃荷包蛋。” 　　“快吃啊，看着我做什么？” 　　好奇怪。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爸爸。爸爸交握着手低着头站在一旁，像我每次做错事时的样子。爸爸也被罚站了吗？我不敢问低了头专心对付荷包蛋。那天的荷包蛋特别好吃，让我在此后的十二年里回味和眷恋。那是他*的味道。 　　吃了饭依旧是爸爸送我上学，出门时照例和妈妈吻别。他*的脸，比平日更凉，让我的唇也变冰冷了。然后该爸爸了。爸爸上前了一步，却叹了口气退缩：“蓝，晚上回来再说吧。”妈妈却置若罔闻，只对着我：“水姬，好好照顾自己。”我一步一回头，看妈妈朝我挥手，看门在身后轻轻阖上，把他*的脸关在里面。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口堵得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爸爸已在大门口叫我：“水姬，要迟到啦。”

　　整个上午，心乱如麻，老师讲的一点都听不进去。下午又是体育课，索性请了假回家。没有打电话叫爸爸来接，而是搭了校车到路口，然后沿着沙滩往家走。 　　正午，那沙滩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兜起一捧沙。带回去给妈妈吧，暖洋洋的，可以温暖他*的手。然后妈妈会摸着我的头说：“水姬是最乖的宝贝。”我高兴地哼起了歌：“When the sun shines……” 　　“……I fly up to the sun.”唱到这句时已接近家门，远远看到阳台上立着一个白色身影。是妈妈。妈妈在家总爱穿一件白色的棉布长裙，披散着长发。可是，奇怪，妈妈从不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呀。 　　“妈妈妈妈，水姬回来了。”我大声地叫，莫名地觉得恐惧。但是妈妈好象听不到，头始终向上扬着，向着太阳的方向。然后，然后，妈妈突然张开手臂，飞起来了…… 　　我一直认为妈妈在飞，如歌中所唱的：fly up to the sun. 直到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这么认为。但当时，手中的沙散了一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