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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枕下,曾有梅花相伴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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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下,曾有梅花相伴  发帖心情 Post By:2004-11-8 14:55:55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漫天大雪弥漫了我的视线,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冰天雪地的世界:挺拔的苍松早已被积雪压得英姿不再。冷清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人影宛如负重的挑夫,在冰冻的路面上踽踽前行。我推开窗户,听得到北风恣肆地呼啸。一堆积雪从窗顶落下,几朵雪花随着凛冽的寒风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掖了掖围巾的一角,继续让视线在这漫漫的银色中游移。因为,我相信,在这片银色的一角,一定会有她的存在,一定会有她坚强不屈而又婀娜多姿的身影……   世纪末的秋天,当第一片枯黄的落叶凋零而落,我被送进了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医院。医院的化验单如法庭上最后的宣判,原来我的生命竟如落叶一样脆弱。我被迫中途辍学,我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倒塌:学业,爱情突然变成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我万念俱灰,混沌的意识里只剩下死亡的距离。   我住进了加护病房,从而也认识了梅:   梅来自南方一个繁华的大都市,纤细的轮廓处处透露着南方女孩的娇小可爱。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松垮垮盖着她的全身,长长的袖子需要挽起好高才可以看到她瘦削的手腕。修长的睫毛,黑亮的眼眸,还有那因灿烂微笑而显露的浅浅的酒窝和可爱的小虎牙。因为做了放疗的缘故,梅的头发有些稀疏,但依然整齐。自信而坚强的脸庞,仍然还有着少女特有的矜持。   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说进到了这个病房的人是没有可以站着走出去的。”但紧接着,梅又“哈哈”一笑,龇着两粒小虎牙,“我不相信哦,我们一定会蹦着跳着走出这个房间的!很高兴认识你!”梅伸出了修长的右手。   也许受到了梅的感染,我机械地挤出一丝笑容,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迎接她递过来的右手。于是,梅手指的那种温度,便成为梅留给我最深的记忆。   自从住进了单调的加护病房,我的生活只是每天数着吊瓶里的药水滴,每天忍受着大量苦涩的药片。我开始变得孤言寡语,望不着边际的治疗几乎瓦解了我所有的意志。   我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迎接死亡的来临,虽然医生和父母都苦口婆心地告诫我要坚持下去:白血病并非不治之症,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DNA配对。但我明白,茫茫人海中,这种概率的微小性甚至超过了大海捞针。更何况,家里的经济条件本来就很拮据,父母为了给我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变卖了所有财产。望着两鬓斑白的父母为我的病辛劳奔波,我又于心何忍?我默默忍受着身心的巨大伤痛,安静地等待死神向我逼近。   躺下来的时候,望着窗外枯萎的落叶不时脱离树枝飘落下来,我便幻想总有一天,自己也会伴着最后一片落叶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化做父母额上的一丝白发,见证父母的艰辛和我对双亲的深深愧疚……   梅是一个人来北京治疗的。她的父亲在家里为她治病忙碌着。梅的家境应该不错,只看梅每月收到的六位数汇款单就可以知道。一段时间以来,我简单地认为也许这就是梅如此开朗的理由:她缺的不是钱,她要的只是时间上的等待,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DNA配对。而我,即使等到了,也无力支付那昂贵的手术费。因此,我注定逃不过那句话“进入到这个房间的人是没有站着走出去的”。于是,那扇门仿佛成为我生命的终点,我会时常呆呆地望着它,想象着有一天我被盖上白布推出那扇门,身后是父母声嘶力竭地哭喊……   枯燥无味的病房生活,虚无缥缈的等待。绝望和痛楚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梅那爽朗而坚强的笑声成了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安慰。 第二章   梅的性格活泼而坚强,即使每次做放疗,也看不到她脸上流露任何一丝痛苦的表情。闲下来的时候,梅经常会坐在我的床边,讲她以前的故事。讲到动情之处,常会忘乎所以,笑得花枝乱颤。而那浅浅的酒窝和裸露的虎牙,则犹如一幅特写镜头永远留在了我的内心深处。   也许是因为同命相连的缘故,同样面临死亡的威胁,我和梅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梅告诉我,在没有来北京治病之前,她就读于家乡的某所大学,可是她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商人,希望将来梅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因此,梅读书读得很不开心。再加上梅的父亲经常出差在外,导致她父母感情不合,也使她很小就学会了独立。但,每当看到她忽闪的眼神和瘦弱的肩膀,更多的我可以感觉到她坚强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孤独和无奈。   在上学期间,梅交过两次男朋友。梅的初恋是和父亲一起做生意的一个年轻的同事。认识梅的时候,那个男人已有家室,他曾信誓旦旦地答应会永远给梅幸福。可是得到了梅的第一次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不久,那个男人的公司面临倒闭,梅的父亲收购了那家公司。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梅,却一个人来到医院做了流产。   梅静静地坐在床边的靠椅上,轻轻地说着,憔悴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梅的第二个男朋友是在梅刚上大学时认识的。梅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因为工作的缘故,两个人走在了一起。开始的日子,两个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而当他发现梅已经不再是处女后,他开始对梅渐渐冷漠。曾经的海誓山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再后来,梅知道自己生病了便到北京治病。而他,也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梅讲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张开双臂,冲我“呵呵”一笑,“恭喜我吧,由于这场病,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哈,等我病好了,我一定会找一个比他帅一百倍,不,一千倍的男生做男朋友!”   梅的睫毛扑闪着,流露着一丝天真,也泄露了她的无奈。   我用力地让嘴角45度上扬,“会的,一定会的!”   天气开始慢慢转凉,窗外的树枝上,只剩下几片残叶仍在做垂死的挣扎。   在那个落叶纷飞的季节,我和梅仿佛是一对被遗弃的流浪狗,蜷缩在世界的一角,用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的心灵。   ※       ※       ※   那是秋高气爽的一天,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床前。   我第一次做放疗,浑身像被千万只蚂蚁咀嚼似的疼痛。我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躺在床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突然感觉一只温柔的手捧起了我的手掌,我收回视线,是刚睡醒的梅。梅捧着我的手,声音轻轻地:   “疼吗?”   我努力地点了点头。   梅轻轻合上我是手指,握着我的拳头放在我的胸前,认真地看着我,“握紧拳头放在自己胸口,然后告诉自己,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痛的。这样你就不会很痛了。懂了吗?”   梅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   一股暖流从她的手心,沿着我的手臂一路温暖到我的心底。潮湿的感觉涌上眼眶,我闭上了双眼,将视线扭向床的另一边。   梅把脱落的被子往上盖了盖,“闭上眼睛睡觉吧,睡醒了之后你就不会痛了!”   阳光照耀着梅孱弱的身躯,梅认真的表情,仿佛如天使般纯净。   我强忍住将要决堤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第三章   做完放疗后没几天,我的头发像断了根的野草开始往下掉,一梳子下去,整把梳子都被黑丝包裹着。我握着梳子,望着掉落的头发茫然无措。   梅走到我的身边,伸出白皙的手掌在我的面前晃了一下。   我抬起了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梅:刺眼的眼袋,似乎证明着她昨夜的难眠。   “男子汉大丈夫,掉几根头发就这么多愁善感?好了,别恋恋不舍了,学习我啊,戴顶漂亮的帽子仍然可以装帅哥哦。”   浅浅的酒窝在梅的脸颊上荡漾开来。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梅时她那稀疏的头发,之后没多久,梅还是把头发剪掉了。梅托护士买了一顶卡通帽。她说,戴着它可以让自己永远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所以也就不会在意头发的事了。   梅接过了我手里仍紧握着的梳子,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拨下缠在上面的头发。然后,她灵巧地把所有的头发捋顺,打成一个结,再次放到我的手中,合上我的手指。   “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梅顽皮地冲我眨巴一下眼睛。   “西方的小孩子掉牙齿的时候,妈妈总会告诉小孩子要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到枕头下面。如果这个小孩子很乖很听话,那么上帝就会奖励这个小孩子。那么,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个小孩子把枕头掀开,你猜他发现了什么?”   我漠然地望着梅神采飞舞而又面带病容的脸,仿佛看到了我的将来。   “那颗掉下来的牙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五分钱的硬币。”   梅再次从我的手中拿起那缕头发,举到我的面前。   “所以,你也要乖乖听话,按时吃药打针做放疗,不能怕苦怕痛。那么,明天早上,上帝也会奖励你的哦!”   梅顽皮地笑着,然后把那缕头发压在了我的枕头下面。   “我以前也是这样做的,很有效的。”   梅放好后,又认真地看着我,“一定要乖,呵呵……”   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       ※   第二天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病房,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我的床边。   “懒猪,起床了,快看看上帝奖励了你什么。”   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掀开了枕头,却发现一朵精致的梅花标本。   梅好像很诧异的样子,“看来你有听话哦,上帝送给你一朵梅花。他一定是要你向梅花一样坚强勇敢地对抗病魔。所以——”   梅举起右手食指指着那扇紧闭的门,“你一定要走出去,我们一起努力!”   梅收回右手,展开手掌平放在我面前。   望着梅坚定而又诚恳的目光,我缓缓伸出右手,展开手掌和梅的手掌轻轻一击,“一定……”   梅手心的温度,再次温暖了我绝望的心。   再以后,每次做放疗后,梅都把我掉落的头发压在我的枕头下,到第二天,我的枕头下面便会多出一朵精致的梅花标本。即使我也理光了所有的头发,那朵梅花仍然会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给我激励和勇气。而梅的病情,却开始渐渐加重了。梅开始咳嗽,放疗的频率也增加了。但梅的脸上,仍然是那么坚强而自信,犹如枕下那朵精致的梅花…… 第四章

窗外的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也终于归了根。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冬天,伴随着最后一片落叶来到了这个城市。我和梅,依然顽强地活着……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虽然病房里有暖气,可是那天的清晨,梅的身体开始发冷,青紫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的痕迹。梅蜷缩在床头的一角瑟瑟发抖。   “梅,你很冷吗?”   我望着梅瘦小的身体,心里不免一阵阵难过。   “嗯,今天,真的——好冷。”   梅打着哆嗦,望着窗外深灰色的天。   我站起来,拿起母亲留下的暖手壶走的梅的床边,“这个,你用吧。”   我把暖手壶塞到梅的手中,梅捧着暖手壶贴着脸颊,轻轻摩挲着。   “梅,我去再给你拿件我的衣服。”   我转过身,正要离开。   “不要走!”   梅用力抬高自己的声音。   我收回了迈出的脚,扭转过来看着仍在发抖的梅。   “刚,你——可以——抱——着——我——吗?”   梅期盼地看着我的眼睛,孤寂充斥她的双眼,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我走到梅的身边,坐在她的身旁。我一只手搂过梅的肩膀,梅便偎依在了我的怀里。我的下巴顶着梅头上的那顶卡通帽,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梅,梅比我想象的还要瘦小,以致我只用一只手臂就可以将她紧紧搂着。梅蜷缩着双腿,头贴着我的肩膀,像一只受伤了的小鸟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着。梅的呼吸,浓重而急速,像百米赛跑后的喘息。   我的心头难过起来,眼泪情不自禁地占据了整个眼眶,眼前一片氤氲。   “梅,你不会有事的。”   我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   “嗯,谢谢——”   梅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是空气的一部分。   许久,我和梅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病房,只听得到我们彼此的呼吸。梅安静地偎依着,颤抖的身体似乎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闭上了眼睛,一滴热泪却漫过眼眶,顺着鼻梁旁边的纹理,滑落到我的上唇,然后又滑落到我的嘴角。我张开嘴,轻轻舔了一下还未风干的泪水,想起了窗外那最后一片落叶的无可奈何……   梅终于平静了下来,可是依然紧紧偎依在我的怀里, 第五章   “刚,听说北京的秋天是最美丽的季节,因为北京有连天的枫叶。很多相爱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举行他们的婚礼,并且会在挂满火红枫叶的枫树下许愿,交换彼此的信物,是吗?”   “嗯,明年的秋天,我会带你去香山采枫叶。”   我侧过头,脸颊靠在梅的帽子上,搂着梅的右手更紧了些。   “可惜美丽总是短暂的,也是脆弱的。冬天一到,那些枫叶就经不起严寒而纷纷凋落了。”   “生命总会延续的,来年的秋天,相信它们一定会更加美丽。”   “花开花落,花开花落……”,梅喃喃着。   “刚,北京的冬天会下雪吗?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雪。”   “会的,一定会的!”   “好啊,我要看下雪,我还是更喜欢冬天,因为梅花总会在冬天开放,当所有的植物都枯萎的时候,梅花却不畏严寒,独自开在冰天雪地中,而当冬去春来,它却悄悄离开。所以,梅花是最坚强最崇高的植物。”   “所以,你也应该坚强,因为你也是一朵梅啊!”   “这个名字是我给自己起的。所以,我一定会坚强的。你也要坚强哦。”   梅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梅的脸色开始红润,稀疏而修长的睫毛再次在我面前扑闪着。梅举着我的右手指向那扇紧闭的门,一幅大义凛然的洒脱,   “我们一直在努力!”   冬日的朝阳终于冲破了乌云的束缚,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我和梅的身体,将我们的身影投在门上,而我们伸出的手臂,宛如一把利剑一样,一直刺向门外的方向。我和梅相视而笑。   ※       ※       ※   又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晨,我仍然在睡梦之中,便听见门外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咣当”一声清脆的撞门声,原来是母亲,急冲冲跑到我的床前,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前。睡眼朦胧中,母亲憔悴的面容流露出一份焦急。凌乱的已经开始发白的头发,掩饰不了因劳累奔波而留下的岁月的印迹。我揉了下双眼,望着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   “妈——,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望着我,嘴角翕动了两下,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而眼泪,却顺着母亲脸上的皱纹,一股股淌落而下。我心头一阵酸楚,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溢满了眼圈。   梅拖着拖鞋跑到了母亲的身边,轻轻抚着母亲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   “阿姨,怎么了?不要哭了。刚也会难过的。”   母亲仍止不住汹涌的泪水,“我——我——是——高兴啊!”   母亲接过梅递过来的面巾纸,一边擦一边抽泣着。   王医生跟着父亲紧随其后走进了病房,父亲的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轻松。王医生开了口:   “刚,你的DNA配对终于找到了,手术日期定在了下星期四。你准备一下,你的父母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   母亲扭转头,另一只手抓住王医生的手,“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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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梅高兴地看着我,“看,上帝这次给了我们一个大恩赐,我们一定可以走出那扇门的。”   梅努力地微笑着,因病情的不稳定,梅原本红润的脸上已经憔悴不堪。而这个微笑,却犹如太阳的光芒那样灿烂那么永恒。   我也终于明白,上帝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梅……   我反问了王医生一句:   “那梅呢?梅的DNA配对呢?”   王医生看了下我,又看了下梅,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梅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击过掌的,我们一定会走出那扇门的。”   “是啊,再等等吧。”王医生和父母都附和着。   我望着梅的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我还想开口问,可梅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而有力。最终我咽下了要说的话。   ※       ※       ※   夜深了,梅蜷曲着坐在床上,双眼无力地望着窗外。   “刚,要做手术了,你会不会害怕?”   梅依旧望着窗外。   “有一点紧张,但不害怕。“   我望着梅瘦弱的侧影。   “嗯,一定会成功的,你要回来接我。”   “会的,一定会的!”   “你要带我去看雪,一起去看飘雪中盛放的梅花,我要亲自闻一闻梅花的香味。”   梅扭过头看着我。   我伸出了右手手掌朝梅晃了晃,梅也伸了出来。   “击掌为定!”   我们互相冲着对方的方向轻轻抖动了下手掌。梅掌心的温度,顺着空气,淌入我的心灵深处。   “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上帝会奖励我们的。”   梅拉开了被子躺下去。   “晚安!”   “晚安!”   一朵精致的梅花标本,在第二天的清晨,依旧送来一份感动。   我望着梅酣睡的神态,轻声说着:   “梅,谢谢!上帝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你!” 第七章   距手术只有两天时间了。午后,母亲守在我的身旁,我和梅还有母亲三人在聊天。   王医生走了进来,寒暄了几句,把母亲叫了出去。然后没多久,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努力伸出头去看个究竟,却看见泪流满面的母亲抓住王医生的袖口,突然跪了下去,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声硬物碰撞的闷响,我的心碎了。   “妈——”   我叫得歇斯底里。   王医生用力扶起母亲,搀扶着进入病房:   原来,原本答应捐献骨髓的捐献者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而把自己的骨髓捐卖给了另一个富豪的儿子,并且拒绝再为其他人捐献骨髓。   母亲泣不成声,梅望着我和母亲,随我们陷入了沉默。病房里,只听得到母亲的啜泣。我紧握着母亲粗糙而温暖的手,心中泛着阵阵酸楚。我望着那扇门,仿佛又一次看到生命的终点。只是再不一样当时的心境:我再也不惧怕死亡;我最难过的,是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最惧怕的,是再也看不到梅那纯洁的微笑。   王医生低着头走出了房门,那扇门在王医生身后关上了。它,不仅阻隔了我和梅的理想,更阻隔着生与死的距离。眼泪,不知何时淌过脸颊,滑落到我的手背上……   那夜,北风呼啸,窗玻璃被吹得“噼里啪啦”作响。母亲伏在我的床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手,淌下来的泪痕还没有风干,另一滴也已顺着淌下。母亲下面的床单,已被浸湿了大片。梅蜷曲着双腿捂着被子看着母亲,一边咳嗽一边安慰着母亲:   “阿姨,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会有的,会有的……”   我另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母亲的手上,望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妈——,我不会有事的。”   母亲心疼地摸着我裸露的头皮,“孩子,你一定要坚强,坚强,坚强……”   母亲念叨着,念叨着。   ※       ※       ※   再一次地,我又陷入无尽的等待。父母比以前更加辛苦地奔波。每天,我都会半躺在床上呆望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而梅,则是望着我。   冬季的黑夜一天长过一天,冬季的气温也一天低过一天。我仍然每天忍受着通彻心骨的治疗。而梅的病情,却又一次加重了。梅经常气喘得厉害,即使稍微长时间的说话,梅的呼吸就变得很吃力。梅不再吃固体食物,即使一点点的干食也会让她呕吐不止。因此,梅每天只能依靠少量的稀粥和注射葡萄糖支持羸弱的身体。梅的脸颊,依稀显露出凸现的颧骨。   梅依然每个月收到一张六位数的汇款单和大量的营养品,却从没见过梅的父母来到医院看望梅。有时禁不住好奇我也会问起梅的父母,但她总是摆摆手,于是我便不再提及。   我和梅,仍然会经常指着那扇门信誓旦旦地憧憬未来。在同样面对死亡的路上,梅依偎着我的肩膀,我依附着梅的坚强,我们从不敢去想,如果没有了对方,那么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第八章   这天,王医生把梅叫出去谈话。也许是梅的DNA配对找到了吧,我替梅捏了一把汗。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梅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走了进来,也许在冥想什么。   “梅——”   我轻声叫了梅一声,梅似乎没有听到,仍然径直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   “梅,快告诉我,是不是你的DNA配对找到了?”   我提高了声音,梅好像吓了一跳,忽然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仿佛突然多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   梅装作神秘地一笑。可那笑的后面,我看到更多的,却是一种痛苦和无奈。   梅坐在我的身旁,已经凹陷的眼窝中,那双坚定的眼睛似乎蕴涵着巨大的力量。   “刚,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持下去。你一定要走出去。”   梅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完成一桩宿愿。   “梅,你也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会的,我还要你带我去看梅花呢。”   梅的眼神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永恒。至今,梅的那种眼神仍如一颗流星,一次次划过我的脑海,是如此清晰……   我点了点头,梅伸出嶙峋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顽皮地说:   “乖——”   我苦笑不得,梅也轻轻地微笑。   ※       ※       ※   可是,从那天起,梅的行为开始反常。梅憔悴的脸上再没有一丝微笑,甚至和我聊天都很少。梅刻意地回避着我的目光,只是经常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我找个话题,她只是低声地附和着“嗯”。并且,梅咳得越来越厉害,我提醒她吃药,她却躲开我偷偷地把药倒掉了。不仅如此,梅开始拒绝继续用药,拒绝做放疗,拒绝护士为她检查。我好奇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梅沉默……   这天,梅艰难地下了床,扶着床沿往外走,路过我的床边。   “梅——”望着梅蹒跚的脚步,我终于忍受不住,叫住了她。   梅抬头,看了看我。   “你到底怎么了?”   梅低头,不语。   “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是你说的我们一定会走出那扇门的!”   我指着那扇紧闭的门。   “别——管——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梅仍旧低着头。   “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梅抬头,看着我。晶莹的眼眶,一滴泪水忍不住滑落下来,留下一道长长的泪痕。   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曾经在经受疼痛难忍的放疗后依然坚强的女孩,即使面对死亡依然微笑的女孩,居然在这一刻流下了泪水。   “刚,对不起——”   梅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第九章   不日,王医生那边再次传来好消息:我的DNA配对又找到了一个,我再次问王医生:“那梅的呢?梅等了那么长时间怎么都没有?”   王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梅说到:   “这次我们可是双喜临门哦,你们两个的DNA配对全都找到了,恭喜你们哦,医院决定给你们同时做手术。”   梅好像很吃惊的模样,   “真的吗?”   然后是硬巴巴的笑,王医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我忽然觉得胸口开始很闷,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       ※       ※   直到手术的前一天,梅的父母仍然没有出现过。梅这几天依然过得很平静,似乎找到DNA配对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天气这几天阴沉沉的,呼啸的北风时不时从窗户的缝隙钻进病房,叫人不禁打个寒噤。手术前一天晚上,父母去找王医生商量事宜,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梅。   “刚,明天要做手术了,你怕吗?”   梅半躺在床头,扭过脸看我。   “我不怕,你呢?”   我反问梅,“我也不怕,只是有点紧张。”   梅咳了两下,端过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   “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上帝会奖励我们的。”   我学着上次梅的口气,右手从我的枕头下拿出一个收藏夹,里面,夹着曾经枕下的每一朵梅花。   梅接过收藏夹,认真地看着,抚摸着每一朵精致的梅花。   “嗯,会的,一定会的!”   ※       ※       ※   当黎明再次降临这座城市,房门被推开了,王医生带着几名护士进入房间,来到梅的床边。   “准备好了吗?”   梅再次望向我,那一刻的眼神——没有惧怕,没有痛苦,只有留恋——无尽的留恋!   我轻轻举起右手的手掌,梅的右手动了一下,却没有举起来,只是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梅扭过头,对王医生说:“可以了!”   几个护士推着梅,走出了病房。梅的眼睛安详地闭着,高挺的鼻翼,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母亲挽着我的手,   “将来,等你出院了,一定要多去看看梅。”   “会的,一定会的!”   梅的身影渐渐从我的视线中消逝。然后,是那扇门在梅的身后“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两个小时之后,我也被推出了这个病房。我的枕下,压着那些梅花。   三个小时后,麻药注射到我的体内,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终结篇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只有“嘀——嘀”的响声和陌生的环境。我试着弯曲一下四肢,感觉背部还有些疼痛。我环顾四周,各种医疗仪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看到心电仪上那条规律跳动的曲线:原来,我还活着!   周围是宽敞的玻璃房间,我侧过头:那边,站着一排人影。好像是母亲,母亲的手紧紧扒在玻璃的另一边,那一排人影,好像开始骚动起来。   一会儿,母亲和王医生穿着无菌服走进了病房,王医生的声音这次很洪亮:   “刚,你真是好样的。这次你创造了一个医学界的奇迹!”   母亲伏在我的床头,依旧凌乱的白发,沧桑的皱纹,翕动的唇角,还有,闪烁的泪花……   “妈——,我醒过来了,你别担心了。”   我伸出手握紧母亲的手,母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梅怎么样?”我问王医生。   “她,她啊!哦,她也很好,在另一个房间,到你转入普通病房后,就可以看到她了。”   王医生的目光躲避着我的视线,我感觉到了什么……   ※       ※       ※   两天后,我被告知术后状况稳定。梅,没有出现。   三天后,北京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梅,没有出现。   四天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挽着个妙龄少女,来到了无菌病房外。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母亲对那个男人千恩万谢,鞠躬叩首,那个男人却不屑一顾。而梅,仍然没有出现。   六天后,那个男人不再出现,梅也没有出现。我翻看收藏夹里那一朵朵梅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一星期后,欢快的人群迎来了新世纪的黎明,烟花伴着雪花,开放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梅,你可曾看到了雪?   两星期后,我转入了加护病房,而梅曾经所在的那张病床,却空空如也。我的枕下,也再没有出现过精致的梅花……   ※       ※       ※   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昂首挺胸地迈过了那扇紧闭着的门。那扇门在我的身后无力地合上了。我迎来了生命中又一个春天。   一个半月后,我来到了北京最大的殡仪馆,在其中一个牌位前,我用枕下的梅花,组成了一个心的形状。牌位上的照片,梅的微笑灿烂夺目……   三天前,母亲告诉我,其实梅得的不是白血病,而是肺癌。而梅拒绝治疗,也不是对生命的绝望,而是一种大义凛然的以死相求。母亲还告诉我,我的手术费,有大半是梅捐出来的。   我终于知道,从手术后的第二天,梅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并且从此以后永不分离。因为,我的体内,流动着的,是梅坚强而又自信的血液。   我也终于明白:天底下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与死的别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全文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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